下著雨的深夜,品栽從床上爬了下來,坐到電腦面前開始寫稿。

品栽的夢想是寫一篇能夠打動人心的長篇小說。因為平時不擅與人相處的他在書中得到了慰藉,甚至萌生出了一絲改變的力氣。

他知道這世界有無數跟他一樣迷惘的心靈,正在跟生命搏鬥著。也有更甚於他的靈魂,在內心深處的迷宮徘徊不出。

寫作之於品栽是他說話的方式,但現在就連這點,他都十分困惑了。

「在嗎......」品栽將打字的頁面縮小化,打開通訊軟體,在對話框輸了簡簡單單的兩個字。

遲遲未按下送出,他回到了正埋首寫的草稿中。

「一個下著雨的城市,沾濕了多少孤獨的心.......l」文字稿停在這個句子,

這是他一如往常依直覺寫下的一個句子,但今天他有很多疑問。

為什麼我要這樣寫呢?

有甚麼意義嗎?

因為正在下雨,我才寫出這句話嗎?

為甚麼我可以接近不思考的情況下寫下這句話?

因為我很孤獨嗎?

品栽把這段話刪掉。他討厭看似有些詩意,背後卻沒有靈魂的句子。

諷刺的是,他寫的每個句子都帶給他這種感覺,他把滑鼠甩到一旁,不想再寫下去。

他沒注意到的是,他也間接的否定了唯一說話的方式。

打開音樂頻道,品栽想選一首歌來聽。但在今天連這件事都讓他惱怒。

邊寫作邊聽歌,是他的習慣。

但今天常聽的歌都播不到三分之一,就換了下一首。

「最近在聽什麼歌呢......」回到通訊軟體的對話框,他十分清楚卻打下另一句不會送出去的話。

因為他知道他的孤獨不是沒有人懂他,是從來不懂別人的他。品栽太簡單了,但也太直接了。

「天地廣闊的不自由。幾千幾百萬首歌,但我沒有一首熟悉的歌。無數的人有無數的想法,但我沒有一句想說的話....l」

他在草稿上打了無關乎主題的一句話。

他想刪去,但又覺得這句話是目前最接近他心裡的真實。

分心地打開社群網站,面對流動的資訊,他有種找不到立足點的感覺。像是懸浮在半空,用一種幾近上帝的視角審視著每一則貼文,

社群網站讓我們能輕易地看見別人,世界卻不因對話距離縮短而融化冷漠。

是否因為網路世界模糊了現實,讓人們的情感變麻木了呢?

他喜歡如此描述:我的心像住在沙漠,卻連乾燥都感受不到。

讀小說、讀詩、學習小說技巧。他開始懷疑起自己的熱情,對於世界有甚麼貢獻。

「貢獻......l」文章打到這裡又停住了,這個疑惑又會牽扯到自己想成為甚麼樣的一個人,限制,責任......等。

價值觀也是品栽感興趣的議題,他對於自己和社會感覺有太多想說,但總會有一個存在讓他─無話可說。

猶豫著要不要關掉電腦。他感覺這類的問題沒有答案,卻矛盾得隨手可得,再寫下去沒有意義。

再寫下去又要淪為自說自話的小說,讓人抓不住且不解的意識流動。

我又不是為了誰而寫,在意這些又是為了什麼呢?旁觀著清,偶爾他可藉由想像來批判自己消極的念頭,但這並不能解決問題。

品栽唯一清楚的就是,寫出來的東西,連自己都覺得難看。

無數的想法,無數的價值觀,在他決定學習寫作後排山倒海像他而來,他覺得很可悲,自己如此無知卻傲慢。

更可悲的是,從未有過想法。

他發了狂地打了文字,又毫不在意地將文字刪去。

盯咚,一個訊息敲回了現實。

我們總是用最習慣的方式去看待或是表達一件事。陷入這樣的窠臼,其實品栽心裡明白但他不討厭。

但對於寫作是危險的。他拉開通訊的網頁。

對話框出現的不是他要找的人。

他將通訊軟體關掉,回想起筆記本上的句子。

 

等你,

只等到了雨。

 

品栽在書架翻找著接下來要看的小說,小說總是能回應一些事情。

「有些詞用的過火,失去了感情。」品栽不責備自己,因為使用上是如此簡便。

「悲傷...l」文稿在這句話短暫停留,

他將整份文件刪除,因為他知道要用悲傷才能描寫的悲傷,不是太大就是太小。

貧脊的只能用悲傷二字描寫,只能說是想像出來的悲傷吧。

這樣的悲傷還叫做悲傷嗎?

 

品栽關上電腦,想走進巷道任雨打濕。

拿著一本沒有用心讀過的詩集,他在雨中跳舞,彷彿從未見過雨。

他知道雨也因為常見而貧乏了。就像擁有後的百般無聊。

 

得不到與失去才有強烈又綿延的情感。他抗拒得到。

 

雨打濕了書本,

神秘的詩藉由品栽的喉嚨得到釋放。

品栽能到達的只有表面。坑坑巴巴的文字,包的密不透風,偶爾才能窺視一點背後的聖光。

詩留住了雨,

紙張堅實的白,透出了明。

品栽繼續在雨中即興表演,

突然他有種感覺,

他知道他的律動,他唱的歌,都沒甚麼。

「一點也沒什麼。」巨大的無聊感攀附了他的身體,

他不死心的跪在雨中,卻連雨滴都感受不到了。再也回不去的時刻。

 

話語的力量很強,無形中也會形塑你的思考。追求好的思考習慣,

淋浴間冒出了蒸氣,正在用力刷著悲觀的想法及態度。

正當快要抹去時,

品栽猶豫了,有這道悲觀的防護牆,生活變得如此容易。垮下來,面對的是對於世界的無力。

他害怕振作起來。

 

躺回床上,閉上了眼睛。

 

雨將詩集沾濕,

而我將詩集遺忘,

在路邊。

 

「沾濕了多少孤獨的心,因為假裝著世界上只有自己存在......l」

一次又一次,

對存在的理由刻意遺忘。

 

夢裡,對話框出現的是他要的人,

訊息寫著:「這次要用甚麼理由忽略我呢?」

 

 
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    創作者介紹
    創作者 glassesky 的頭像
    glassesky

    O_o the sky 創作

    glassesky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