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一個全班都著迷於飛行的日子，我第一次向阿國透漏，我有時候能從空中看見自己。
「你知道伊卡洛斯的翅膀嗎?」故事說到一半，他將我打斷。
「理論上是可以，但是現實上要考慮的因子太多了。」
阿國細心比對成品和設計圖。
我開始跟他解釋人能夠飛起來的迷人之處，自己愈來愈小，一切愈來愈大。
「你聽過理想狀態嗎?」我們秤成品的重量時，阿國問我。
我盯著他的嘴唇看，意外發現他的鼻子上有一顆痣，然後又發現更多顆。看我沒有反應，阿國繼續說了下去，理想狀態下排除了所有不需要的因素，可以讓表面光滑到失去摩擦力，空氣不會有浮力。
「如果在理想狀態下這場比賽就不成立了，大家相同重量的飛行器會同時落地。」
我想著將一台小玩具車在不受到摩擦力狀況下，輕輕一推，玩具車會永遠向前不停下來，這個念頭讓我好著迷。
「也許在理想狀態下人能夠不靠外力飛起來?」我覺得就要找到關於自己生命的解答了。
「你相信人能夠飛起來?」他不可置信地抬頭問我。
「也不算是......」老師要大家準備到外面集合。
四樓走廊上有七扇打開的窗戶，背後有各組形狀各異的飛行器正待命著。那天老師讓我們自由選一個最佳的觀賞地點。
比賽唯一的限制是重量相同，使用的材料也相同，看哪一組的飛行器的滯空時間最長，落下的姿勢與完整度也在評分範圍。我跟阿國做出介於降落傘和飛行器的東西，比起緩緩落下，我們決定用盤旋的方式來抵抗墜落。
老師旗幟一揮，按下碼表，一組落地後下一組接著出發。
第一組在放手的時候位置歪了，降落傘理想號幾乎是用摔的到地上。
第二組也做降落傘，噗的一聲被填充地像是一朵蘑菇，搖搖擺擺地往下掉。
「第三組人呢?」老師在一樓大喊。第三個窗戶沒有動靜。
「頂樓!」我看見阿國在頂樓。
他從底線開始助跑，衝刺到一半時他將右側身體往後轉，做出投球的預備姿勢，他踮了三步，奮力向天空擲出了一條拋物線，爾後消失在刺眼的陽光下。用力過猛的阿國隨即翻滾倒地，我看見小小他的平躺在頂樓的地板上。
我開始往上奔跑。
我常常走到很高的地方，看窗外離天空最遠的地方，心想只要到了那裏所有的煩惱就會消失了吧。可能有人會笑我不會飛，成天做白日夢，但我必須誠實那是因為我不會飛才能抵達。
黑影從陽光下俯衝出來，前飛的同時機身慢慢傾斜，他轉了第一個彎，又一個，然後又一個，奮力抵抗著落下的慾望。
我大喊「再轉一個彎，再轉一個彎就到了。一定不會掉下去的。」那時候我終於不在意識到自己，四周瞬間白得發亮。
一隻手遮著陽光，躺在地上的他用另一隻向我揮揮手。
「我相信人可以飛，因為有時候我能從空中看見自己。」
我們穿透欄杆跟著飛行器在天空一次次轉彎、滑翔。
「看到自己?像是甚麼時候?」
我也說不清楚，發現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。
完美無損地回到了離我，離天空最遠的地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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